小时候,菊花在我的印象中是哀伤、凄凉的。
我第一次去扫墓时,看到很多坟墓前都放着一束束的菊花,有的皎白如雪,有的艳黄如日,虽然都看起来典雅、美丽,但是那些菊花都是献给过世的亲人的,它们表达的是思念、怀旧的情怀。
因此,我自小便对菊花没有好感。
菊花是多年草本植物,属菊科,叶子有柄,卵形,边缘有缺刻或锯齿,它的花排列成状头花序,非常特别。菊花身高可达五尺,不耐寒也不耐暑,因此在秋季才绽放。菊花凭着它高贵、典雅、不问世俗、喜好悠闲恬静的个性,列为花中“四君子”的一员,与梅、兰、竹齐名。
小时候还未搬到马六甲之前,我是住在金马仑的。想当年,年幼无知的我常去探望住在附近的奶奶。奶奶有园圃,她不像其他人种植茶树、草莓、蔬菜等,她只种菊花。
奶奶和菊花异常有缘,她名叫陈菊,她说她是因在八月中秋出生才叫陈菊的。她自小便与菊花为伴,两岁时种下了她第一株菊花,一种便种了六十多年。她是地道的金马仑人,除非有紧要事务,否则她不会离开金马仑高原的。
“幸好我出生在这里,若我出生在其他地方,我可能和菊花彻底无缘了,这样的话我就很对不起自己的名字。”奶奶常说。
奶奶人如其名,她不理世俗之见,一身傲骨,不畏惧任何挑战。她可是不好惹的,脸上那几条鱼尾纹和那对可以看穿人性的深邃双眸,令她有不怒自威的形象。虽然如此,她生性却是极和蔼可亲的,她善良、慈爱,我家人都非常敬重她。
和菊花一样,她是既亲和又冷漠的。
二战时期,日军曾杀到她家门口,但是他们看到奶奶种满金黄色菊花的园圃后,反而不伤害她一家人,只是毕恭毕敬地要求她继续种植菊花,一会儿后便离开了。原来菊花是日本皇室的象征,日军看到那些菊花,自然是恭恭敬敬的,不敢为所欲为了。就这样,奶奶一家逃过日军的魔掌,而用菊花吓退日军的事件则成了家中的经典故事。
“哈,连日军都怕了我!”奶奶常自豪地说。
奶奶第一批菊花种子是她母亲从中国带来的,是“大菊”的品种。直到逝世为止,奶奶最爱的菊花依然是“大菊”,我第一个接触的品种也是“大菊”。“大菊”的花朵壮观极了,花瓣如此的繁多,颜色如此的鲜艳,花轮如此的巨大!摸着那直径八寸的花朵,观察着那数量过百的花瓣,令当时只看过泡茶用的干菊花的我惊艳连连。
认识了奶奶和她的大菊之后,我便对菊花产生微妙的情感了。
奶奶说,菊花的花瓣其实不是花瓣,而是一簇簇小小的花朵。一朵菊花其实是由几百朵小菊花组成的,花瓣是只拥有雌性生殖器官、而且发育不健全的花朵;花的中心部分则是由雌雄性生殖器官皆有,而且发育健全的花朵组成,因此能生产种子。菊花不是花,而是一种花冠,其他菊科植物如向日葵、白术等也拥有花冠。
菊花是因为很多小花朵同心协力、不分彼此地合作才会美丽的。若菊花都是一朵一朵地开,而不是共同靠拢组成花冠,它肯定不会那么受欢迎了。这是因为真正的菊花实在太小了,很难引起别人的注意。菊花的花朵因无私、合作才美丽,人何尝不是如此呢?
奶奶很敬佩陶渊明。她说陶渊明的文采自己是无可匹敌的,但在栽种菊花方面她可略胜一筹了。为什么呢?“古代只有野菊,野菊只有白、黄和粉红三种颜色,而且全都是侏儒型的;我种的菊花五彩缤纷,有大的也有小的,如何不胜过他?”奶奶骄傲地说。这就是奶奶了,有时会很狂妄,但至少她不会虚伪,这就是她的过人之处。
我小时候常和奶奶一同种菊花,奶奶说种菊花最重要是要有适合的气候。有适合的气候,种菊花就和种一般植物没多大不同了。但是要菊花开得好,却必须和它们谈心事、讲故事。我起初听到她这么说时,还真的有点不信,但每天都看到奶奶和菊花说话,自己也不禁尝试了起来,结果绽放的花朵都十分娇艳,比别人种的还更漂亮、更大朵呢!
可惜,好景不长,奶奶在我十六岁那年与世长辞了。
奶奶出殡时,她脸上依旧是那副不怒自威的模样,只是多了一份安祥,她的笑容依旧恬淡如菊,她终于放下生前所有的包袱,到极乐世界去种菊花了。她在那儿会遇见爷爷的,爷爷也很喜欢菊花,还有那陶渊明先生,奶奶可以和他较量较量了……祭拜会上,有人送上了特制布条,上面写着“菊香宛在”四字,我看了也不禁热泪盈眶……
奶奶被安葬在在菊花圃旁,就在爷爷坟墓的隔壁,这是她生前所嘱咐的。前来拜祭的人,定能感受到她安葬之处周围都有浓郁的菊花气息,淡淡的菊香也随处可闻,就好像金马仑的清新凉爽的空气加了调味料般,令人精神百倍。
奶奶走了,菊花却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它们对奶奶的离去有所不舍,也许是奶奶的灵魂已融入菊香之中,陈菊和菊花再也分不开了。
唉,我实在舍不得奶奶……
花圃交给了奶奶的好朋友──林老头子看管,希望他能把奶奶的神话延续下去,而我也搬到马六甲去了。奶奶逝世后,我不买菊花了,要菊花就去奶奶的花圃采。
我把一株“大菊”轻轻放在奶奶坟前,希望菊香能把我最衷心的祝福带给极乐世界的奶奶。这菊花不只代表思念、怀旧的情怀,也代表了奶奶的永恒,希望我对奶奶的回忆能像菊花一样永恒。
奶奶,我很想念你这朵永恒的菊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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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不是我要炫耀,但是这篇散文的来头更大,我写的,得过全国奖的哦,让大家欣赏一下,欢迎任何评价,谢谢你!*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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